预设不一致可能是误被网暴的原因
嘿,你今天还好么?
七月的信写得少了。工作日渐忙碌是次要原因,主要原因我写信开始有所顾虑。而今天的这封信,其实便是一次重返无压力写信的尝试。
把写信和写公开文章的心态区分开来,其实非常困难。写信需要一种温情脉脉的心理纽带。或为倾诉以得慰藉,或为分享以获共鸣,或为谐谑以获欢颜。公开文章的写作也会有慰藉、共鸣与欢颜,但同时避不开强观点后的言语与观念冲突。读信者往往预设了一种情谊,心态也必然更加开放;而读文章者并无这种情谊作为预设。
如今写惊奇短信已近百封。我在写到第十封信的时候,第一次收到了充满攻击言论的回信。而写到第五十封后,收取惊奇短信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,只不过我发出去的几乎每一封信,都开始有了攻讦与谩骂。
这个经历是奇妙的。奇妙之处在于,惊奇短信创造了一个高度抽象的「双向交流」场景——而在这个「交流」中,两边的预设竟出现巨大的不一致——一方在以「写给远方的友人」来预设信件内容,而另一方却有可能以「接受的远方的陌生人的言论」来预设收信内容。
然后我就想到了,这其实是我们生活的一种常态。我们在频繁与他人互动时,本就不断上演「预设不一致」而引发的冲突:
比如,女朋友为了能帮助男友解决问题,需要确认一些事实;而敏感的男友会认为她不照顾自己的感受而「翻旧账」。前者的预设是「交流以解决问题」,后者的预设则是「交流以获得情感支持」。两者在「交流的目的」上存在根本差异。
再比如,习惯短信沟通、习惯电话沟通、习惯邮件沟通的三种人,会对「收到短信」、「收到邮件」、「接到电话」的反应完全不一样。
一个高度社交恐惧的内向者看到「未预约就打过来的电话」,会预设「这一定是天塌下来的大事」;
一个在外企工作多年的职场老兵看到「微信上关于工作的消息」,会预设「没用邮件发送的信息大概率不重要」;
我回忆起多年前的我,每次看到他人「把同一件事分成多条微信发」、标点不规范、「的地得」使用不规范,会本能地认为这个人根本不尊重我,甚至是个不知尊重任何人的粗鄙之徒。
如果问三十岁之后,我与以前最大的变化是什么。我认为是「本能地尝试理解他人的预设」。
可能他/她与我的成长历程不同吧;可能他/她与我的文化背景不同吧;可能他/她表达善意的方式不同吧;可能他/她并没有我所知道的全部信息吧;他/她可能只是今天过得不好,想随便找个人来发泄怨气吧。
我认为人的「自我意识觉醒」至少有两次。完全未觉醒之前,是在孩童时代,孩子们的眼睛里「自己与世界是一个分不清的整体」;第一次觉醒是在少年时代,年轻人的眼睛里「我与他者形成了界限」,但大体上「我」是世界的中心——与我价值观相悖者虽远必诛,且总有刁民想害朕;第二次觉醒是在青壮年代,我们的眼睛里:我是我,但他者,则是一个又一个「其他的我」——
永远以最大的善意去理解看起来最恶毒的话语与最不可理喻的行为;永远在自我审查「预设是否有不同」;永远沉着地凝视后优雅地微笑。
—— 写到这里就没有那么多顾虑的船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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