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我批判一则

你好呀，

今天想写给你的是一个我对自己曾经的一种心态的反思与批判。

这个心态是「你为什么不/没……」。

• 我经常会看到一篇文章的时候，用质问的心态说「你写了X，为什么不写Y？」
• 我看到一个人发了一条社交媒体公开信息的时候，会很生气的说「你今天发娱乐新闻X，为什么不悼念Y？」
• 我看到某个人做出了某项人生选择的时候，会质疑「你选择了X，为什么不选择Y？」

具有这种心态的年纪大概是十七八岁。现在的我批判那时的自己比批判任何人都凶狠无情。

与其「活成当年的自己鄙视的样子」，我更想要「活成鄙视当年的自己的样子」

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，刚才三个例子里的X都是「我眼中的别人做了什么」，而Y都是「我个人认为重要的东西」。

我向自己发出的诘问是：

• 你怎么知道别人没有写Y？没有悼念Y？没选择Y？
• 就算别人没做，凭什么你认为重要的事情全世界就都要这样认为？你是宇宙的中心么？
• 你为什么认为Y重要？

当我自己直面这些诘问的时候，我无法躲避如下我对自己血淋淋地解剖：

• 我当年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人，且丝毫不自知。
• 我不自知的自我中心催生了无厘头且的没来源的某种正义感。
• 这种无根的「正义感」本质上是一把无刻度的道德标尺，供我任意对他人品头论足。

从那时起，我开始了漫长而痛苦地心态转型。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，越是转变本能的心态，就越像是顽疾复发——你以为它消失了，但如果稍不注意，就再度逆火回潮。

多年过去，我有太多感想，想写给你：

一、人真正的自我意识，觉醒于「意识并接纳到他人的不同」，而非「世界上唯我独尊」。外面的世界与他人，就像一面面镜子。理解他者得越多，便越能照出「我是谁、我从哪儿来、我到哪儿去」。

二、我所感知到的他者，永远是他的一个碎片或一个侧面。就像这所有写给你的惊奇短信，加在一起也不过是我的极小的一部分，被你所感知。

三、我曾说过我理想中的社会，有一种「谦谦的边界感」，这并非玄学。这种边界，来自于每一次的「试图去理解，而非品头论足」（understanding, not judging）；来自于每一次即便不认同但仍然尊重他人的选择。相信他人对自己抗风险能力的把握。总是问自己「可能还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」。而这一切，不是冷漠，不是袖手旁观，而是以善意言说自己的视角，同时止步于适可而止的建议。

四、还记得那句名言么：「我不认同你的观点，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」。我想这封信里的版本就是：「我不理解你的选择，但我绝不以道德卫道士的嘴脸入侵你的边界」。

关怀，而非越界；理解，而非品评。

——船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