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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纯粹的教师并非我的志向

你好呀,

在今天的第一百〇一封信里,我想写给你这样一段心理话:

「做纯粹的教师并非我的志向。」

这里所说的「纯粹的教师」就是指大众意义的、刻板印象中的、狭义的,教书先生。

原因很简单,因为一个「纯粹的教师」是一个精专的职业,是一个与其所教之具体内容牢牢绑定的职业,他们注定无法从灵魂层面回答「有什么用/为何而学」的问题。

一个只当过历史教师的人,无法回答学历史除了「教别人历史」到底有什么用的问题;

一个只当过西班牙语教师的人,无法回答学西语除了「教别人西语」之外到底有什么用的问题;

一个只当过考研政治培训师的人,无法回答学马列主义除了「能过考试」之外到底有什么用的问题。

纯粹的教师只能从事传播纯粹的知识。

而我既不是一个纯粹的人,也并不喜欢传播纯粹的知识。我只是喜欢纯粹的知识,就像喜欢实用的知识、喜欢土豆丝拌面、喜欢神秘博士一样——单纯的个人爱好,并不能上升到「以之为职业的高度」。

所以很久以前我自己做学生的时候,我渴望我的历史课由一个金融人士或期货行家来上;我渴望教我西班牙语的人是一个做拉美贸易的从业者;我渴望一个培训我各种考试的人是掌管公立教育政策制定的官员。

而对于纯粹的知识,那些不需要问为什么的知识,我希望我的老师是一个「业余的教学者+职业的研究者」。比如历史学、哲学、美学。他们不需要伶牙俐齿不需要谆谆善诱,他们只需要告诉我他们的「洞见」,他们最狂野的「核心问题」,他们眼中那条「窄路」——我有手有眼,给个方向,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去查自己去读自己去理解。

所以当年决定全职从事人文博雅教育的时候,我生怕自己会锁死眼界,最后只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的书呆子般的劝学者。最后下定决心的时候我这样对自己说,就算是全职做教育,也必须做商业化的教育——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企业、参与到最激烈的竞争、算风险算收益看账本。「商业」的部分是为了让我能一脚踩在故纸堆里,另一只脚踏在实践场上。

这些年无论我做什么,好像归根结蒂都是个「攒局者」。四面八方的好坏信息、好坏人、好坏事涌过来,屏住呼吸,集中视线,放飞思绪,甄别、判断、选择、决策,尽完人事听天命。

前几天跟朋友们聊天,突然顿悟。这天下大争之世,我们这些还不想躺倒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球渣滓,无论为钱为权为名,说到底内心深处只有一个想法:

To become an influencer.

成为影响者。

影响者,他人皆我倒影,他人皆我回响也。

若这影响者多了起来,光波四射、音浪激荡,这世界便是光影斑斓,人声鼎沸的文艺新时代。

晚上回顾了下我这争议值拉满的人生——从职业属性上被冠上的称号有:教书匠、教育从业老兵、商人、生意人、创业者、营销高手、说客、国际倒爷、信息中转站、西方带路党。

我的外号也从「大帝·葛瑞特」变成了「长发魔男」变成了现在的「船长」。

最后这个「船长」是我最喜欢的,如果有一天「船长」能从外号变成职业属性,就更是善哉善哉了。若是对得起这个头衔,我想,我还是不可能继续做那种人们心目中模范的、时代楷模的、圣人般的、不食人间烟火的、春蚕蜡炬的、应该是这样那样的……纯粹的教师罢。

—— 野得六亲不认的船长

本文由作者按照 CC BY 4.0 进行授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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